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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顾湘,王图黛
8 月25 日-12 月12 日,上海博物馆举办特展“北方之星:叶卡捷琳娜二世与俄罗斯帝国的黄金(1293.10,1.00,0.08%)时代”,展出来自艾尔米塔什博物馆的文物,涵盖了彼得大帝、伊丽莎白女皇、叶卡捷琳娜女皇、亚历山大一世四位君主统治俄罗斯期间的绘画、瓷器、金银器、雕塑等精品。
“北方之星:叶卡捷琳娜二世与俄罗斯帝国的黄金时代”特展海报上是叶卡捷琳娜二世的画像,就像当时那些见过她的英国观察家描述的那样:“身材中上等,有发胖的趋势,面色红润,两只蔚蓝色的眼睛里总是闪烁着一种探索的目光”,她的法国秘书说她“仪态庄重,但胸脯欠丰满,长脸庞,尖下颌,凹嘴,鹰鼻,小眼”。总之,她并非一个美人,假如传说中她的魅力不只是来自于她的权力与地位,那么也是因为她知识渊博、谈吐风趣、机智精明的缘故。
她在涅瓦河畔、新冬宫旁边造起一座淡绿色的博物馆—艾尔米塔什,1764 年不问价钱地买进了255 幅德皇腓特烈二世财因力不济而无法购买的绘画作品(其中有伦勃朗和哈尔斯的油画),由此开始了她大手笔的收藏。她自己写道:“这不是爱好艺术,而是贪得无厌。我不是风雅方家,而是饕餮之徒”。短短几年内,她收藏的艺术品总量已超过了在她以前的国内外任何君王一生的收藏。狄德罗在致法尔科内的信中说:“我们是在和平时期出售画幅和雕像,而叶卡捷琳娜却在一边跟人家打仗,一边不忘收购它们。科学、艺术、风雅和智慧已经从整个欧洲乃至世界流向了北方大俄罗斯,而蒙昧则挟其相关事物涌到了南方。”叶卡捷琳娜凭其远见卓识,花钱买到了精神,在欧洲的其他地方,人们把俄罗斯看成是一个冰天雪地、豺狼成群、粗俗落后的国家,而叶卡捷琳娜用自己的努力为俄罗斯树立起了崭新的形象。她热心笼络文人墨客,欧洲各地的文学艺术、科学技术领域都为她歌唱,她是他们乐善好施的圣母,伏尔泰称这位他眼中“无与伦比的最杰出的女人”为“整个欧洲的大恩人”,“是欧洲北方大地上升起的一颗最璀璨的星星”。因为叶卡捷琳娜女皇,才有了艾尔米塔什。
今天我们在上海博物馆的这个特展按照18 -19 世纪俄罗斯帝国的四位统治者:彼得大帝、伊丽莎白女皇、叶卡捷琳娜女皇和亚历山大一世的顺序依次分为四个部分,共有展品290 件,其中有252 件属于第三部分“叶卡捷琳娜二世”,是整个展览的核心。
建城初期的圣彼得堡全景图和彼得一世的手杖开启了“北方之星”的序篇,那支手杖的端首是一只单筒望远镜,正是彼得一世在封闭的俄罗斯打开了望向欧洲乃至世界的窗口,一如他以雄心、胆魄和梦想在荒芜的沼泽河洲之上凭空建起那座美轮美奂又坚不可摧的石头城,一颗明亮的星自北方幽暗的地平线跃出,出现在清朗天空的一角,黄金时代正待来临。
伊丽莎白女皇的登基意味着外国势力对俄罗斯宫廷控制的结束,积极内政和外交政策的恢复,以及国家文化传统的复兴。从城市风貌与建筑版画,风格开始趋向奢华的宫廷用具,可以想见她统治时期的俄罗斯的稳定和繁荣。她继承父业,注重海军建设,发展教育和艺术事业,分别在莫斯科和圣彼得堡创办了全俄第一所大学及艺术学院;她把宫殿府邸以巴洛克风格装饰翻修一新,她爱好歌舞饮宴、美味佳肴,她的瓷器还不算太精美,珐琅与瓷器上的花案用色也略嫌粗俗。她把她的外甥彼得三世列为继承人,接下来巨幅的叶卡捷琳娜二世画像的一旁是他的画像,比他妻子的要小很多。从他脸上仍然可以见到当初那个身材矮小、体质瘦弱、性格内向的男孩,在成年人的身体里充满了不甘愿、不服气和嘟嘟囔囔。而少女时代的叶卡捷琳娜在画像中虽不美艳,却有着伶俐的笑容和闪闪发光的眼睛。这个婚姻注定会破裂,这个皇位注定要换人。
女皇的珍宝
展厅东南角上四幅并不那么引人注目的纸板水彩画包含了1762 年6 月28日那惊心动魄的一天。1762 年6月中旬,刚即位半年、还没到莫斯科完成加冕仪式的彼得三世离开圣彼得堡到奥拉宁去避暑,他的亲信告诉他:你可不能离开圣彼得堡,却把它留给想要搞垮你的人呀。彼得皇帝没听,只是小作调整:让他的妻子叶卡捷琳娜也从圣彼得堡搬出来,到彼得霍夫去暂住。彼得霍夫与奥拉宁同在芬兰湾上,近在咫尺。
1762 年6 月28 日拂晓,叶卡捷琳娜被人唤醒:“敬爱的女皇陛下,您该起床了。”
四幅细致入微的水彩画画的便是叶卡捷琳娜上马车离开彼得霍夫,沿彼得霍夫大道前行,人民奔走相告,涌到路旁朝她欢呼,士兵们簇拥着她,在喀山大教堂加冕,在冬宫阳台上接受近卫军和民众的致敬,并在喀山大教堂加冕。随后,展品之华丽精致程度便突飞猛进。
一套玉白色上绘淡雅的茶色乡村图景的餐具,有茶碗、汤盆、碟子、汤勺,都是日常用具,仔细看的话,会发现每件东西上都画了一只绿色的青蛙。据说当年叶卡捷琳娜度夏的行宫边有大片的沼泽,人称“青蛙沼泽”。她一时兴起,就向英国的韦基伍德瓷器厂定制了全套1000 多件瓷器,每件瓷器上都有绿色青蛙的标记。
一批非常精美的器具因其幽黯又闪烁的色调和光泽而格外引人注目,产地标明:图拉。图拉的军工厂在18 世纪已是硬招牌,叶卡捷琳娜像她的诸位前任一样例行去参观军工厂,结果就爱上了武器的质感,于是军工厂为她订制了那些东西:梳妆台、扶手椅、脚凳、首饰盒、香炉、茶炊、地球仪形状的墨水瓶、国际象棋……精雕细镂,冷光粼粼。女皇的卧室一隅,皆是军工厂制造,令人浮想联翩。
除外还有布朗兄弟的凹雕,彼得霍夫工坊出品的花瓶、钟表、鼻烟盒等诸多珍玩,每个都值得用目光摩挲再三,比如有一个很小的玩意儿,一个比一元硬币大不了多少的地方,竟刻着“苏格拉底之死”的场面。
一幅版画描绘了彼得一世那骑着高头大马的雕像在圣彼得堡揭幕时的景象,雕像是她向法尔科内定做的。然而更能体现女皇胆魄的则是作为雕像底座的巨石,那是一块芬兰巨石,重量1600吨,被发现时深陷在松软的沙土里,女皇前去一看,就决定用它来作彼得一世雕像的底座,在场的人几乎吓晕,因为几乎无法将它运到圣彼得堡去。在女皇悬赏之下,有人提出了办法:用几根底部挖有沟槽、装着铜球的大木梁滑行运输。几百人沿一条专修的道路推拉巨石,整整滑行了一年时间,才将巨石运抵圣彼得堡。当巨石到达涅瓦河码头附近的海军总部广场上时,成千上万的人前来观看,无不瞠目结舌,人们纷纷议论:“我们的小国母不仅能打败土耳其人,而且还能够移山!”
文艺界的小圣母
展厅里的四个白色大理石胸像也十分显眼,在披着素淡头巾、神情自信的女皇后面跟着卢梭、伏尔泰和狄德罗,令略知女皇作为的人不禁莞尔。
女皇上台,勤政之余,便积极同外国文艺名流交往。虽然她在给朋友的书信里把法国大革命形容为“一场法兰西瘟疫”,却在登基才9 天时,便邀请狄德罗到圣彼得堡来继续出版印刷他的百科全书。因为在法国,狄德罗虽已顺利印完了他的百科全书前7 卷,却因内容原因遭到法国当局下令禁止继续出版,且前7 卷也遭查禁。不过狄德罗当时拒绝了女皇,谎称百科全书后续各卷已将在瑞士付印,因为他不想把他的著作和本人的名声托付给以可疑方式篡权、刚登基的女皇。女皇又亲自写信给另一个法国名流达兰贝,也遭拒绝。这时,伏尔泰却自己送上门来。
伏尔泰托作家、诗人皮克特造访俄罗斯,并献诗一首:啊!上帝!还给我吧,您何必夺我视听,因为我即刻同行!
啊!叶卡捷琳娜!
能目睹您的丰功盛世,聆听您的谆谆教诲者,他才是三生有幸!
受人爱戴,又为人君上,唯您能独擅此雄才!
尤其是前一个特点,更使我衷心崇拜!
您的睿智,使圣贤也惊诧感慨,圣贤得识您后,也甘把下风拜!
伏尔泰的这首诗既无哲理,也无多少文采,却被叶卡捷琳娜视如珍宝。她亲自回信表示了澎湃的崇拜,自从那首诗和这封信起,女皇与伏尔泰之间保持了长达15 年之久的通信和朋友式的交往,直到伏尔泰与世长辞为止。
不久以后,狄德罗也加入了女皇崇拜者的行列。因为他生活拮据,想以15000 银币变卖他的藏书,女皇得知后,以16000 银币买下了他的藏书,并附带条件:只要狄德罗还健在,他的这些善本就不离开他的屋子。这样,狄德罗足不出户便成为了女皇的图书管理员,每年还将从俄罗斯领取1 万银币年薪,而且女皇一口气付完了应付的薪俸。他立即写信感激:“我匍匐在您的面前……”伏尔泰闻知此事,也修书一封:“狄德罗、达兰贝和我,我们三人都向您谨掬一瓣心香……50 年前难道有人想得到,居住在黑海沿岸的斯基泰人有朝一日在巴黎会以如此高贵的方式奖励被我们大家轻视的德行、科学和哲学吗?”大量优秀的学者、艺术家、医生、教师、工匠等人才通过狄德罗的介绍进入俄罗斯。受欧洲建筑新风向影响,以夸伦吉为代表的圣彼得堡的建筑师们也用古典主义风格装饰替代了之前的巴洛克风格。
女皇自己的艺术品位不高,但知人善用,她在艺术收藏方面的成就,得益于她周围文化修养很高、富有才华的人,在为艾尔米塔什采购藏品上,狄德罗也有汗马功劳,比如1772 年的一次意义非凡的交易就有他的参与。那一次,她买到了其中有拉斐尔、伦勃朗、提香、鲁本斯、委罗内塞等一大批世界级名家作品的566 幅世界名画。狄德罗在法国亲自安排装箱、联系运输船只、选准起航日期。在此次展览中,便能看到韦罗内塞的《耶稣复活》、鲁本斯的《西班牙皇后伊丽莎白画像》和尤其令人印象深刻的斯奈德斯(Frans Snyders)的《摆着野味的餐桌旁的厨师》。
狄德罗60 岁时,决定作一次真正的远行,前往圣彼得堡面见乐于助人的女皇,另外还有一件请求资助的事情—他打算编写一本新的百科全书。叶卡捷琳娜热情地接待了他。于是他每天找女皇高谈阔论,提出各种见解和建议。后来女皇终于对他的高谈阔论感到厌倦,而且普加乔夫的农民起义队伍已从乌拉尔浩浩荡荡地出发,她必须克制忧虑来应付宾客,而眼前的法国书呆子还在大谈解放农奴。女皇日渐冷淡,狄德罗几次提出资助请求,都被她转换话题打断,临行时他又一次提及此事,女皇说:“那就祝贺你吧!”没有表示对这个出版计划承担义务。
狄德罗回到巴黎后,只字不提在圣彼得堡受到冷遇,反而大吹女皇如何为他的前往而欣喜若狂。他在涅瓦河畔长期逗留的传说让狄德罗脸上有光,却使伏尔泰非常不快,两人展开了一场向女皇表忠心的竞赛,伏尔泰写信给女皇说他也要去俄罗斯,甚至到涅瓦河畔安度晚年:“我为什么不能以圣彼得堡一隅为埋骨之地呢?在那里,我可以亲眼目睹您头戴桂冠和橄榄枝出入于您的凯旋门下”,狄德罗不甘示弱:“我只有在俄罗斯,而不是在别处,才能运神思、鼓干劲……当我一从圣彼得堡回到鄙国以后,我就强烈地感受到了这一点。”
至于卢梭,叶卡捷琳娜是读着他的《论教育》来等待孙子降生的。
伏尔泰等人胸像的作者是让·安托万·乌东,贡布里希《艺术的故事》中写道:“法国最伟大的肖像艺术家大概不是画家,而是一位雕塑家,他的胸像继承了一百多年前贝尔尼尼开创的传统。”那就是乌东,伏尔泰胸像的表情细腻复杂,难以形容。
无论是绘画,还是雕像、摆饰,其中的女皇都已被神化。臣民敬仰她,男性爱慕她,而文艺工作者们说:“俄罗斯的这位小圣母只欣赏才华学识,而不知国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