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平心方静好
——访第四届中国书法兰亭奖·艺术奖获得者林剑丹
■本报记者 李金豹

       林剑丹 1942年10月出生于浙江省平阳县。师承方介堪、王敬身先生。现为温州书画院名誉院长，浙江省文史研究馆馆员，西泠印社理事，国家一级美术师。
　　历任温州博物馆副馆长，温州书画院院长，温州市书协主席，浙江省书协副主席，中国书协理事、创作评审委员。著有《林剑丹古玺文字印联选》等。享受政府特殊津贴专家。

  书法报：祝贺林老师获得第四届中国书法兰亭奖·艺术奖。您从20世纪80年代起曾长期担任全国书法展览的评委，但近些年很少参加书法界的相关活动，一直很低调。是有意淡出公众的视线吗？或者说这是您的一种人生态度？能介绍一下您近年来的情况吗？
　　林剑丹：我担任全国书法展览评委最多的是20世纪八九十年代。在1992年以后，就慢慢减少了这些活动，把全部的心思和精力投入到温州书画院的建设上，因为我想为温州的地方文化建设做点实事，也希望温州的书画家有一个可以在一起创作交流的平台。选址和建设花费了我大量的时间，几经周折才选定，最后落实地址在温州墨池公园内。经过几年的筚路蓝缕，直到去年，温州书画院才有了一定的规模，拥有了创作培训室和像样的办公场所，以及书画展览馆。我们温州的书画家才有了一个共同的家。
　　20年前，朱关田先生曾说我没有雄心壮志，一语如醍醐灌顶，我很是震动。当时适逢另一好友张如元兄，送给我一本《古文字字形表》。该书有甲骨文、金文和战国时期三种文字。而这之前，我跟随我的老师方介堪先生，学习的文字基本上以小篆和汉印为主，对古文字还比较生疏。此后五年时间我沉浸其中，梳理文字，尤其喜爱古玺中的三晋文字，并向国内著名的文字学家请教。经过近十年的积累，2001年由上海书画出版社出版了《林剑丹古玺文字印联选》一书。该书录入楹联50副，有成联以及自集、自制的，还有印章49方，共有单字400多个。这本书得到国内众多著名书家的好评。启功先生对这本书的评价也很高，对我来说也是一个鞭策。近年来，我仍不断推敲和摸索古文字，希冀能有新的收获。
　　至于人生态度，我出生于农村，有淳朴的一面，还是比较热爱自由，对很多事情，总是看得比较淡泊。57岁那年，我主动辞去了温州市书协主席职务。
　　书法报：获得这个奖项对您有什么样的意义？
　　林剑丹：我从获全国二届中青展优秀奖以后，长期担任全国展和全国中青展评委，都是把奖项评给别人。这次兰亭奖·艺术奖是由浙江省书协推荐的，据说当时全国推荐了51个人，年龄在50~75岁之间，都是属于在书法领域很有影响的名家。不过这个奖评给我，应该是评委会对温州书法乃至浙江书法历史传承的肯定，也是对我的鼓励。　　
　　书法报：您已年逾古稀，是怎么一直保持进步状态的？
　　林剑丹：我始终觉得，人老了也要不断学习，要珍惜光阴，甚求作品有所提高，保持良好的心态，不为名所累，始终追求艺术创作的纯粹性，更不能老来狂。“世事平心方静好，人间有味是清欢”，我一直把这句话作为座右铭。
　　书法报：在温州书坛您是公认的领袖，不少青年才俊都曾受益于您，温州的书风一直都很传统，这与您对大家的影响很有关系。近十年来当代书法发展的状况与20世纪八九十年代又有些不同，对此您一定有自己的看法。
　　林剑丹：不能说我是公认的领袖。温州的书风很传统，讲究师承，我觉得这个影响，主要还是来源于我们的老师，温州文艺界的一些长辈，他们都能恪守传统，又有善良、谦和、高尚的品格，我很敬仰。
　　近十年来当代书法的状况与20世纪八九十年代相比，变化不小。20世纪八九十年代是“书法热”的时代，讲究创新。这个口号并没有错，但没有传统功底，新是创造不出来的，盲目创新可能导致狂妄造丑。但现在不同了，近十年来，书法界终于冷静下来，更加注重传统，这是一个好的趋势，也是一个好现象。
　　书法报：方介堪先生是一代大家，作为方先生的弟子，您觉得在书法和篆刻上，方先生给您最大的影响是什么？您认为老一辈的学者、艺术家课徒与现代学院教育有哪些不同？
　　林剑丹：我是方介堪先生比较早期（1962年）的学生，在我之后又陆续来了一批本地和外地的学生，如韩天衡、童雪鸿、徐无闻、马亦钊、张如元、林淳生等。 
　　在教育弟子方面，方先生还是从传道、授业大道理上做整体把握。应该说，我从方先生那里继承了他对艺术的一些认识。方介堪先生说的最深刻的一句话就是“取法于上”，所谓的“上”，就是文化精粹。比如篆书要学秦篆，隶书要学汉碑，行书要学二王，他要我们去学习这种最好的东西，而不是盯着老师的作品当摹本。一些流派的东西仅作参考。
　　他从来不刻意地去“塞”一些知识给我，经常通过一个个艺术家的故事，如与张大千、黄宾虹等名家的交往，包括他对他们的认识、对作品的评价，娓娓道来。方先生很少讲书法篆刻方面的技巧问题，一切都是在潜移默化中完成的。
　　方先生对古玺文很有研究。20世纪三四十年代，他与上海的一些名家就对此有过交流，他们也认为这种书体非常美，是从印文中“化”出来的。正因如此，方先生去世以后，我便接受了这种文字。
　　如今从温州走向全国的许多书法家，他们很多是传统课徒和学院教育的结果。比如陈忠康、戴家妙等，他们的成功与在温州打下的基础有关系。私塾式的师承教育和学院教育的结合，才产生了温州特殊的书法群体，他们在思想观念上接受了温州传统的人文思想，在技法上又汲取了学院融会的东西。
　　我觉得，现在的院校里教学上更注重技巧方面的传递，师生同学们有互相促进的一面，互相观摩交流，大家都能从中得益。　　
　　书法报：您的艺术经验对后学很重要，您是怎么看待艺术风格的追求和形成的？
　　林剑丹：风格的形成是一个长期的、自然的过程，并不是刻意追求所能得到的。风格形成靠什么？我想还是应该要多积累、要多方面融会贯通、博取众长、消化吸收，从中汲取营养。然后慢慢地，经过岁月的霜风涤荡后，存其精华，留下个人的印记。
　　书法报：您认为人的性格与艺术风格有什么联系？
　　林剑丹：所谓的观其艺，知其人，有怎样的性格就有怎样的艺术风格。应该说人的性格与其艺术风格是有所关联的。
　　我前面说过，作为艺术家要保持纯洁的态度、高尚的品格。有一定文化修养的人，一看其作品，就可以看到这个人的心里，了解他的志向、素养。书如其人，如果心乱了，在作品上也会表现出来，比如一些世俗的东西可能流诸笔端。所以，要成为一个有真才实学的书法家十分难。要有一定的天赋，要有高度的文化修养和高尚的人品，作品才能有堂堂正气，风格也会深沉高雅。
　　温州的很多老前辈对一件作品的评价往往只有一个字，或“清”或“浊”。所谓的清，就是这件作品“有品位、调子对”，“浊”就是“庸俗、不美”，清与浊，往往也是一个人禀赋的反映。
　　书法报：听说您兴趣广泛，人称“玩家”，能介绍一下这方面的情况吗？它们对您的艺术学习创作有影响吗？
　　林剑丹：我的兴趣爱好确实比较多。通过这些兴趣爱好，我会汲取美的东西，应用到我的作品中去。比如摄影是我打小就喜欢的。作为艺术的另一种形式，我对摄影艺术的爱好之外，还可以收集一些资料、记录现实百态。有一年到广东，我看到路边有很多石头，造型奇特，于是就拍了很多照片回来，以后经常翻看，画画的时候就会在脑海中跳出合适的石头造型，以便参考。
　　一个人或者说艺术家，对美的东西要很敏感，一定要学会欣赏美。不同的艺术之间有相通之处，但真正能通起来也很难。我平时喜欢听歌、喜欢轻音乐，我有很多从事音乐的老朋友。还坚持跳舞，从中体会节奏感，又可以健身。几年来，我还以刀代笔把诗书画刻在紫砂、龙泉青瓷上，自得其乐。
　　书法报：生活总是教会我们很多，您认为艺术与生活到底是一种什么关系？
　　林剑丹：艺术来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我们要有一双慧眼，要善于发现生活中的美，并将之体现在作品中。
　　书法报：文化断层的现象如今已很严重，既有历史原因也有我们所处互联网全球化时代的原因，年轻人的社会压力与生存压力都很大，您作为长者对年轻的书法家有什么寄语？
　　林剑丹：年轻的书家，不仅路子要走正，还要发扬一些好风气，要戒骄戒躁，艺术不是一蹴而就的，不能着急成名成家。学习的过程中应该打实基础，而且前面我也提到了，积累真的很重要。
　　我曾经跟温州一所小学的老师讲过，我们希望每一个孩子都能成才，但不是每一个孩子都能成为大家。学习书法，更重要的是要培养他们审美的眼光和对美的追求，提高艺术素养和审美水准，从而提高自身境界和生活品质。
　　在小学阶段，老师应该要懂得怎样教导学生初学书法时要掌握的学习方法，如坐的姿势、正确的执笔方法、选字帖、怎么临摹，等等。但不宜占用大量时间。要少而精，字不必写得太多，但要十分认真精到。从小时打好了基础，长大后才可以继续提高。

林剑丹书法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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