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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大之路

shxw 2008-08-15 软笔书论 评论

    沈觐寿先生的书法走向是一条正大气象的通衢大道。书坛中人学书伊始通常取法唐楷,这是有深刻文化内容的,那就是接受正统的法则、理性的引导,接受唐书中的堂正气象,明书理、循秩序、得教化。这种气象唐之前无,唐之后弱,惟唐兴盛。这当然可以从很多方面来言说,以至于成为书法学习的首选。书法无气象,则精神无所寓。

    沈先生不是遍临百家的书家。书坛上喜欢以遍临百家来言说所学之广,实际上只是在少数几家上下功夫而已,余下皆浮光掠影,谈不上深入。沈先生主要在褚遂良、颜真卿二家上下功夫,致力之勤常人不及,而旁涉诸家皆不为重点,这也使他笔下的褚、颜二体颇得唐人风度。
唐代楷书具有堂堂正正、大方洒脱的特征,有开张大度的雄浑者,也有水鸥风燕,娴雅容与者,却都给人一种正派、正道、周正、端庄的美感。沈先生具有优美和壮美的审美表现能力,得褚体之精美,婉曲柔和,韧性在内,线条虽然纤细而有弹性,拂拂如风,洋洋如水,一往清韵行乎其间。而书写颜书,则宽博厚实,凛然一股庄重沉郁之气。下笔沉着,力重千钧,通篇一贯,首尾相衔,颇显盛情。沈先生所书褚、颜二体,可以见出他对于优美、壮美的理解,用笔用墨的轻重多寡之分野,轻者若游丝之擐飞英,斫匠之斫蝇翼;重则真力弥满,峥嵘崔嵬,典实多于浮华,平易多于奇险,骨气端翔,光英朗练,有金石声。

    优美和壮美是不同的审美范畴,在沈先生笔下,各尽其妙。

    沈先生的取法和表现,都反映了传统文人的审美理想——追求中正。在奇正这一对矛盾中,沈先生倾向于正。李靖称:“正而无奇,则守将也”,沈书没有咄咄逼人的奇险,而在各自的空间中字字展示端庄有序。每一个字的用笔精工细致,循于绳墨,通衢夷坦,务裨实用。相比于颜体,在褚体的创作中,奇趣则更多一些,执正驭奇,波澜开合,委曲有致。虽是楷书,行笔多婀娜姿态,观之如山阴道上行,移步换景,皆得奇妙。颜书如幽燕老将,气韵沉雄;褚书如拈花美女,舞笑歌台。一身而具二笔法,揭示了褚、颜二体的内在律动,得其形神。

    之所以这么认为,因为除了外在形态表现的准确之外,沈书有着很深厚的内涵,经得起品咂、玩味。褚、颜二体在学习中都易于得其形,但内在的储存则需要长久。沈先生对于这二体的认识和运用,不是止于打基础或者过渡,而是一以贯之,成为一生的钟爱,故能成其深刻。
沈先生显然有明确的审美指向,不为时尚左右,如无意于追奇逐怪,重功利、务实效,在重复中递进,执著而不泛散。书坛自20世纪80年代起,已经有了追奇求险的趋向,以至发展到如今的“展厅效应”——以外在的新奇诡怪、散乱狂野博观者视觉。说到底是不可长久的。譬如与沈同时代的李骆公,在这一代人中也属剑走偏锋者,一时新鲜而终归岑寂,似乎也是预料中的情理。

    沈先生作褚、颜二体,都是很有韵味之作。楷书作品大都有这样不足,徒有框架,没有蕴含,徒有典则而薄于滋味。尤其是写颜体的书家,如沈先生这般有至味的着实无多,而沈书褚体,体制淡雅、气骨不衰,清丽中不断意脉,咀嚼无滓,久而知味,可称上品。韵味进入笔端当然是一个很深奥的问题,功底浅当然谈不上有味可品,可是道行很深的书家,作品有法度而无韵味的也不在少数。沈先生所写的是书坛中人普遍认为最为大众的颜体,在长期的研磨中,倾尽心力,推崇备至。据此我们可以推断沈先生入古之深。明人宋濂称:“所谓古者何?古之书也,古之道也,古之心也。道存诸心,心之言行诸书,日诵之,日履之,与之俱化,无间古今也。”沈先生与褚、颜融为一体,以此为本,一生为之,故能成其精深。

    对于一生执著于褚、颜二体的沈先生而言,缓慢的、耐心的、细致的、求实的这些基本要素都是贯穿始终的。一个人的书写不应取悦这个时代,不应附和于这个书坛的走向,必须有自己的审美立场和审美方向,甚至与时代的风气错位。自20世纪80年代起,书法热于世,学书范围拓展,也形成心气轻浮,随波逐澜的流行风气。沈先生依旧从容沉着,不易轨辙,以不变应万变,继续往深处发展。我们往往注意书坛上那些多变的、动荡的表现,而对那些相对简净的、简静的、有定力的则忽视了。流行毕竟很快过去,只有这些如磐石般的作品留存下来。

    沈先生的创作在最后的几年有了更好的进展。此前的作品过于端肃,也嫌下力太过,因此作品有一种过于认真的意念,绝对的模式。规范太多,语言的自由度不大,很精工而趣味短,审美指向过于单一,缩小想象的弹性。沈先生的作品用笔结构等技巧都属上乘,只是森严,有庙堂气而少林泉趣,欣赏起来甚为肃穆,这主要是指颜体。在最后几年时间,常有如杜甫所言之“老去诗篇浑漫与”、苏轼所言之“清篇真漫与”的境界。书境渐老渐淡,技巧已百川到海,审美心态轻松,笔墨随之率意,不计工拙。一些点线不再那么丝缕必到,下力甚大,如魏庆之所说的“力劲而易露”的笔调也渐消融,朦胧、模糊、晕化、简约,给人更大的品味空间,感性增而理性减,引人入胜。王士祯认为:“有根柢焉,有兴会焉,二者率不可得兼。镜中之象,水中之月,相中之色,羚羊挂角,无迹可求,此兴会也。”沈先生正是有根柢、有兴会,值此时矣。当然,这也给欣赏者提高了欣赏的难度,袁宏道称:“世人所难者唯趣。趣如山上之色,水中之味,花中之光,女中之态,虽善说者不能下一语,唯会心者知之。”

    学颜书者何其多,比较忠实者如钱南园、谭延闿之辈,虽有成就,作品中依旧透出生硬峭拔、尖刻、刻板的痕迹。沈先生在颜书中增加了敦厚、朴实、柔和的成分,拙重中深沉、浑穆,丰而不腻,润而不滞,拓展了颜书的表现力。而在褚书中,增加了丰润和开张,墨趣姻媪,俯仰生动,以至于用褚体书写的榜书毫不逊色,也诚为创造。这也说明效仿的范本,各种风格的吸收、展开空间并没有穷尽,那种寻求生僻、边角、怪异之书体以求新意并不是一条通衢大道。任何一个方向,都是有挖掘、拓深的可能的。那么,不精思、游移不定,虽多亦奚何为?沈先生之后,效法褚、颜诸家似乎都没有大的进展,似乎沈氏已将褚、颜写尽。其实不然,无深入也。沈先生给后人的启示,就是在平常中写出不平常的精神。

    沈先生之后,书坛在效法上有了许多变化,也渐渐远离正大之路、正大气象。以丑以怪、以狂乱粗野为方向者见长。书法生态倾向于另一类的审美,唐楷成为少儿过渡时期的基础。一种正统的效法式微了,连同人们对与唐楷的审美价值——那些堂堂正正、金声玉振一般的风度。我们可以从这个方向感受未来,究竟这种气象的衰弱,会带来什么样的连锁反应。
当然,我也不认同沈先生自成一家之说。沈在继承上是充足的,创造方面仍属缺憾。他以褚、颜二家为本,长期入之深达其妙,是功力深厚的书家,但入之深而抽身不出,就溺于其间。横向拓展也显不足,尤其是综合融会的本领和能力。文化文化,文而化之,由于不能化,不能合,下笔非褚即颜。我同意民间所称的:“沈体褚书”,或“沈体颜书”。李渔称:“有创始之人,即有守成不变之人;有守成不变之人,即有大仍有意,小变其形,自成一家而不顾天下非笑之人”。沈先生不是创始一家风格之人,也不是守成不变之人,而是属于二者之间,“大仍有意,小变其形”的书家。

    有时距离风格的独到,只是一步之遥,可就是达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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