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泡桐馆记忆——费加龙其人其艺
作者：许云

　　“余而立之年于印事亦经十余年，南京陆拂明先生诚荐吾作《书画琴棋》一印行世至今，亦逾十载。吾以为近人吴昌硕、齐白石乃印坛大师，所作妙在不经意中见功夫；今人前辈之沙曼翁、吴觉迟，中坚之韩天衡、刘石开乃各有建树，自成家数，吾每每读得，妙不可言，视为楷模，时有借鉴。”此乃吾兄费加龙甲戌印集《野泡桐馆金石文字》三十自述中的一段文字，抑或兄亦未必记之，而余得诸何处亦无从追之。今欣闻龙哥高中西泠状元，复品兄之高论况味，此间书卷气与独往之精神尤拂拂而来。当年野泡桐馆厨间灯下，对酒纵论、古今高下、踌躇满志……往昔、往昔，一切“峥嵘岁月稠”皆已成今日明证之印迹。野泡桐或已不在，兄之二十余年不懈而有此佳绩，当可告慰全部之寂寥。
　　与龙哥识已十五年久，当初，余涉艺未久，但灵气外露，常不知天高地厚、放马纵横，不想得龙哥关爱有嘉，兄弟相谈甚欢，终成挚友。其人性静情逸、好古求新，喜与幽人交，物外之情尤在心性之中。然斯文之外，更具翩然浪漫之致，又不善流露，往往兼有愚拙之味。常于不为人着眼处得契机行事，往往可窥其灵光，诸如种种气质，注入印事，故总有不可思议之妙。
　　篆刻一道，虽晚于书画而入文人雅玩之列，而至今已然与书道并肩为中华文明独树一帜之代表。明文三桥力掮古道，开此艺之正门以来，绩述者云云，先后有皖、浙诸大派，并演化出以邓（石如）、吴（昌硕）、齐（白石）为开派宗师之印坛名门，后继者大手名家亦不胜枚举。加龙兄自涉艺起，由近及远，曾见野泡桐馆之作：抚汉印气息高古，偶作鸟虫篆亦别有雅致，犹如其所言“于流派最叹服吴昌硕、方介堪诸前辈大师”，遂于近人中力探幽境。其时，吾师吴觉老于兄亦时有赞赏，谓其“甚有灵气”。又曾见其沉迷当代以个性见称之流行印风，尝忧其误入蹊径而失大道正统。近年因各自人事纷繁，而余又欲少与人交，兄亦别野泡桐馆一跃而上烹云馆，做起半仙，不想三日不见，真当刮目掉镜。拜读西泠中榜之作，昔日之忧，未免过之。兄自有慧根，善辨正邪，多方探索，乃汲取滋养为己用耳。再读兄之中榜大作，均为鸟虫篆印，气息直逼汉宫，深根宁极、落落有致。难怪沪上鸟虫印大家韩天衡先生观后有“简静雅逸”之褒奖，诚大道至简、大道必简。昔鸟虫篆多用于人名印，奇倔可喜，然继者寥寥，近世名家，亦往往偶尔为之，其造型制式多需费心，未想兄近年于此下苦工，可谓幽心独到，其冷眼观大局之态，当可警吾辈之浮华气焰焉。
　　龙哥曾赐大作一颗，曰：石头上坐三年，余已珍藏多年并时时座右。观近二十年日渐浮华功利之艺坛，兄能躬行此信，一如既往，平静淡雅，抱朴守真，令吾辈所不能及者，此乃野泡桐之品质矣！“山一程、水一程，更向深山深处行”——此种精神将抵消一切吾辈于昔日年少轻狂以致之矛盾与困惑，而绝非单单止于此几枚印章矣。今日为拙文，因忙于继续学业而未能尽述，惶恐之至，所写能传龙兄之胸中丘壑者，不知有否九牛之一毛乎？权当野泡桐馆灯下之小酒一盏，兄弟俩迸出一如往昔之一笑。

庚寅冬大雪前一日   夫樵于随园大西山吾斋灯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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